学校走廊外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开了一树玉兰花,白得低调,香气却是极吸引人。从走廊上经过时闻到那热烈的香,才知今年的冬天,似是又过去了。 一晃高中已两年,匆匆又春天。回首那些被我们无情耗费的岁月,它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?仿佛除了供我们浪费之外一文不值,又仿佛是注定要走过的路途。回头看,答案在风中飘荡。
走出医院,外面下着小雨。街上的行人瑟缩着手脚,匆匆而过。时令已到深冬。我拉着妈妈的手,她的手是冷的。 妈妈在这样的凄风苦雨中,已足足奔走了六个多月了。 从小我一直以为妈妈是柔弱的。她在外婆家排行最小,在大姨舅舅们的呵护下长大。体重不足百斤,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遇到事爱哭。 然而真正遇到大事,我才发现,妈妈的坚强无人能比。 那是去年暑假,某个寻常的日子。前一秒我正在声乐老师家,沉浸在音乐里,下一秒的一个电话却让我一颗心直往下跌。电瓶车没有多少电了,街上的人也很多,可我仍是不管不顾地一路疾行至医院。爸爸突发脑溢血,往常那个一见我就伸出大手轻拍我的头的男人,在我最希望他对我伸出手时,却只是躺在床上大口喘气,双眼紧闭。 我的大脑空白着,旁边是哭得快要瘫软的妈妈。下意识地告诉自己,不能哭,我伸手揽住妈妈,像以前的爸爸那样。看着柔弱的她,我的心底划过一丝叹息。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,颤抖着手,在医生“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”的冰冷话语中,在手术告知书上签了字,在往后爸爸一次又一次面对死神时拉回他。 时至今日,爸爸仍躺在病床上,不同的是有了微弱的意识,会含糊不清地说话,回报妈妈的是她的半头白发。前些天妈妈染了发,回家兴高采烈地要我看:“看起来终于年轻了一点了!”我忽的想起儿时的一天,爸爸接我放学回家,我缠着他要找妈妈,他却是宠溺地一笑:“妈妈在理发店做发型呢,是不是很臭美?” 不禁想起一句歌词: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条路,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。妈妈只是个柔弱的女人,却在走过那么多坎坷后,真正成为了一个勇敢的人。 记得去年国庆的天气不太好,我待在杭州的三天,一直阴雨绵绵。爸爸转入了浙一医院,我便趁假期去看望他。走进病房,看到的是骨瘦如柴的爸爸被妈妈和护工抬着擦洗身体,他安静地躺着,眼里没有神采,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。 我戴上口罩,只是笑着和他说话,说家里的狗又溜出去玩了,只是爸爸不在,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捉回家;说连日暴雨,家里的水管裂了,却没有爸爸去修;说外公外婆搬到我们家住了,外婆烧的菜没有爸爸烧的好吃……我没有擦随着我说话而掉下的眼泪,看着它们一滴一滴地渗入爸爸的被子里。我看到妈妈别过头去,看到护工阿姨红了眼眶……我也静静地转过头,没有再看床上的爸爸。 “是啊一个人能转头多少次,假装他只是没看见。” 往事一桩一桩,撞击着我的心房。年幼时妈妈工作忙,我便常常与爸爸两个人在家。爸爸下班时天总是黑的,我也饿得肚子咕咕叫。恰好有亲戚送来一袋冷冻的鸡翅,很合小孩子的口味,好像爸爸的救兵。于是每天下班回家,爸爸的第一件事变成了在微波炉里热两个鸡翅给我。加热完后家里总是充斥着香气,每次我都风卷残云般地吃完,爸爸一边烧饭一边笑着看着我。15岁那年随爸爸去旅行,在一家店里吃到老板做的鸡翅,据说是招牌菜。爸爸咬了一口,出神地说:“这味道,真像当年我给你热的鸡翅。只是那时候你都不留一口给我,哈哈。” 十五岁的我只是红了眼眶,十七岁的我却是落下泪来。我摸摸病床上爸爸剃完了头发的头:“起来啦,我们去吃鸡翅吧。” 爸爸的手指轻轻、轻轻地动了一下。 从八月到现在,已过去大半年的时间。妈妈每天为爸爸擦身子,抹药油,活动筋骨,爸爸虽只有一点微弱的意识,却也能自己动动手脚。前些日子我去看他,走到他床前,他的眼睛倏忽瞪大,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:“叶,叶……” 我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。妈妈激动地抱着爸爸:“刚才说了什么?再说一遍好不好?”爸爸没有再说话,只是紧紧握着妈妈的手。我走到窗前,天气很好,天空终究比从前要蓝上一些。 “一个人要抬头多少次,才能够看见天空。” 没了爸爸的庇护,独自走过了这么些日子,才知晓岁月的答案。每一段岁月都不曾被浪费,它们只是安安稳稳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,等你走过,在无形之中为你刻上成熟的印记,在笑与泪中让人们活得更加坚定。 只愿答案不再在风中飘荡,而是深刻地扎根在心灵的土壤里。
|